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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端的田野是信仰大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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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村庄》后记

有的村庄死了,它却活着;

有的村庄活着,它却死了。

有的村庄死了,或可以救活;

有的村庄活着,仍在劫难逃。

有的村庄死了,那就是死了,哪怕给它挂上免死牌;

有的村庄活着,那不过是为别人活着。

有太多的村庄生死莫测;

有太多的村庄半死不活……

村庄曾在田埂上惊奇地尖叫:“哈嘞,照相的嘞!”尽管,当年我用的不过是某厂试产成功、却须经常回厂休养的傻瓜机。

村庄也曾挥舞柴刀从院子里冲出,怒指我等叱喝:“照什么照!照了又不拿钱,敢再照……哼!”它要保卫的是一栋古旧的庐陵民居。

村庄宗祠林立。然而,许多宗祠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,许多宗祠成了谁家的作坊,许多永远找不到钥匙,许多永远失去了门锁,有的不过是鸟雀的驿站、蝙蝠的天堂,更有甚者,竟成了污水横流的牛栏猪圈。宗祠是宗族的门面,而民间古建筑中损毁朽坏最严重的,往往正是属于众人的祠堂。

村庄香火鼎盛。然而,那香火长年靠老幼妇孺养着,参加祭祖、敬神仪式的男丁,尽是白头老翁。逛庙会看戏的,除了老者就是孩子。青光白日演还愿戏时,陪伴神灵看戏的唯有孩子。村庄成为“空心村”,不仅仅透露出人气指数骤减的现实,更意味着心气的消散。

村庄曾经是车马辚辚,宾客盈门。虽独处一隅,因为坐落在古驿道上,当年的繁华定格为富丽堂皇的百座祠宇。老人的唇齿之间,有云步天衢,有商铺客栈,有烟花柳巷……

村庄如今是门庭冷落,人迹罕至。然而,古隘口旁仍置有茶水摊,行善的老婆婆日日送水,每趟往返好几里山路。盛情而寂寞的茶水,象征民风淳朴依旧,这何尝又不是在祭奠逝去的岁月呢?

村庄为我唱了一首山歌:“新打禾镰丁冬滴答/总磨总白总放亮/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这么不联郎/联郎莫联奉新担脚贩/联郎要联宁州老表会写会算会讲会哇榜眼探花状元郎/一夜风流到天光。”在世代流传的山歌里,那些迁居幕阜山区的“棚民”竟也是这般风流倜傥,好像人人皆是出口成章、妙笔生花的才俊。

村庄同时也为我在红漆刷的板壁上用白粉笔抄下这么一首歌的词曲,歌名叫《我们不后悔》:“穷一点我们不后悔/苦一点我们不后悔/听到口潮骂声我们不后悔/受到对付我们更不后悔/天空都是一样的蓝/树叶都是一样的绿/我们跟随主也会牵人心动/我们再说一声永远不后悔。”

村庄住在祖先留下的老房子里,“芳传东海”的门匾却被“哈利路亚”所覆盖,别处还有“荣耀归主”“神爱世人”“家靠上帝恩常在”等对联横批。那些红纸像攻城掠地插下的旗帜,宣告许多人家已改换门庭投靠上帝。

村庄曾经坦荡、慷慨地把思想和感情诉诸文字和笔墨,匾额是炫耀门第的冠冕,楹联是感召族人的旗幡。我在祠堂里看到今人的对联。红纸已经褪色,心气却是逼人,一副咬牙切齿:“尊祖敬宗神舒气顺昌顺千秋,喫宗败祖心黑嘴臭遗臭万年。”另一副则怒目相向:“欺祖害亲当心孽重天留祸,存仁仗义自然心诚鬼助财。”这样粗暴的文字出现在极尽儒雅的宗祠里,令人瞠目。莫非,果然人心不古?

村庄从前以古树、古井和神蛇为素材,创作了壮美的故事。传说,每逢刮风下雨、电闪雷鸣,古树之上便有神蛇披挂上阵,扬蛇信作画戟,举蛇蜕为旌旗,擂古井当鼓号,与雷电风雨厮杀,护佑着古村和古树。古往今来,所有目击者都很确定地说,神蛇头上长着鲜红的鸡冠。老祖宗的想象,是诗的夸张和浪漫,寄寓着英雄的理想、征服苦难的梦幻,充满了精神的力量。

村庄的今人拿同一素材制造的却是“事件”。说两位“火焰”不同的村人先后看见蛇,一个老年得子,一个一命呜呼。面对祈福和避祸的矛盾选择,人们退守底线,开罪于蛇,请来道士作法,用符咒和青石板把蛇镇锁在古井之中。村庄失去了想象,于是,神蛇被邪恶化,经年历久的动人传说很轻易地被世俗化了。

村庄经常牢骚满腹,每每借客人参观之机,指着钉在古祠堂门口的“县级文物保护单位”的牌子,仇人相见一般,强硬地索要修缮资金,吼得当地干部狼狈不堪。

村庄有时麻木不仁,或许也是无可奈何,竟听任那些关于自家祖先落葬时装有金头的无稽流言鹊起,结果导致山上多座祖坟被挖得千疮百孔。

村庄还会打肿脸充胖子,声称开基祖为祈求土地爷保佑子嗣,曾在祠堂里埋下十只金老鼠。于是乎,祠堂里的地面遭了殃,坑洞累累,连麻石板也被撬开。据说,盗贼用上了金属探测仪。

村庄怕贼。它在滔滔不绝地叙说家世之余,指着整面墙的雕花槅扇说:“偷雨不偷雪,偷风不偷月。而胆大的贼,竟在白天潜入人家,夜晚行盗。”为绝贼患,村庄干脆卖掉槅扇,得一千元,雀替五十元一个。

村庄嫌烦。因为经常要耐着性子陪专家学者来看收藏的《康熙字典》雕板,而专家们只管看不言开发。村庄挺恼火,还是那个字—卖,堆了半屋子的雕板只卖得区区二百元錢,不及柴禾价。

村庄还怕老虎。那是雕在前厅两侧厢房槅扇上的一对老虎。据说,老虎会叫,每天半夜里吼得吓死人,即便凿掉虎牙,在虎口里嵌上木板,它们还是吼个不停。为绝虎患,村庄只好连槅扇一道卖掉。

村庄真该提防贼人。宗祠里有六对沉重的汉白玉石鼓,竟被人分期分批盗去,无一幸免。而在此之前,宗祠就已有宝鼎、雕龙斜撑先后失窃的教训。可见,村庄常被偷盗团伙惦记着。

村庄还得警惕外人。某处影视城垂涎于精美古建,企图作拆解搬迁,频频派员扛着摄影、摄像和测绘器材前来考察,开口作价百万元。最终虽未成交,村庄却是心乱了,心散了。如今,觊觎村庄的各种团伙越来越多,越来越勤。

村庄一再用动之以情、晓之以理的致村民公开信凝聚人心,唤醒保护、开发的共识,称:“那几百年前的富有民族风格的古建筑,其满屋的雕刻尤为珍贵……尤其是先辈给我们留下的至理名言、描金家训、楹联可谓思想最高境界。”

村庄坚守“最高境界”盼了十多年,好不容易盼来开发商。延至今日,古宅如昨。幸也不幸。此时家园空空,难觅人踪,包括公开信的作者。公开信会成为开发商的文物吗?若然,请记住,公开信先后用的是红、蓝、黄三色纸张,均为刻写蜡纸并滚筒油印。

……

—活着的村庄,活得多么无力;村庄的活着,将会多么无奈。

村庄将死于一张张图纸。

村庄领着我跨过大树下的石拱桥,去拜读陶渊明裔孙修的族谱。小桥,细流,连接着光耀千古的人名,也连接着岌岌可危的村名—栗里。当时它大概已经被景区开发者圈在纸上。那次因保管者不在家,访族谱未果。

不久后得见族谱,村庄却荡然无存,比秋风扫落叶更凌厉,遗址上不留任何遗迹。我是在矗立于已故村庄旧址上的成片新楼里找到保管族谱的族人的。族人能算村庄的遗迹么?

村庄将死于一块块店牌。

村庄曾是智者。它用黄泥和石灰,用语录、标语、伟人像,为才子佳人、文官武将穿戴铠甲、头盔和面罩,帮助其度过十年浩劫,从而保全了民间古建筑上精彩纷呈的雕饰。

村庄成了店家。栽在前院的旗杆石,仿佛酒旗一般。驻守在大门两侧的雕花抱鼓石,仿佛门童一般。鹅卵石铺成的村巷引人深入其中,冷不防遇见井沿被磨出锋刃的古井,一路路新鲜的水迹直指各家餐馆,那些店牌遮蔽了“司马第”“大夫第”“翰林第”的匾额。

村庄一不小心就会被金钱淹死。

村庄在微信里发了一首诗:“原来村庄聚宝盆,山环水抱好安居。自从有了修堤事,水泥板墙箍死村。虽然溪河水不进,老村水道被淤堵。大雨倾盆无处泄,尽在街巷闹回旋。村庄盛在脚盆里,水漫家门灶火灭。霹雳不言人间苦,尽情放歌雨霖淋。是谁箍起脚盆村,河长为了出政绩。”

有了钱,哪怕把聚宝盆箍成大脚盆,“水口被扼喉,公路变高堤,巷道改为肠梗阻”,于是乎,村庄痛心疾首地发问:“中央有钱护古村,可我村又有几缕阳光照进?”

村庄一不小心也会被油漆淹死。

村庄有始建于明成化年间、在清康乾两朝曾三次大修扩建的宗祠,享堂上方悬挂着“盛世蜚英”“进士”等牌匾。我首次造访时,感慨其修整值得称道,只作表面文章,高处、暗处尽可能保持古色古香,比如,祠堂和戏台的天花、藻井及前院走马楼的板壁等处均未肆意涂抹,使得绘画保持了原来风貌。然,再次进入,不由地大惊失色。

许多古祠堂已经或将要成为一片片废墟,依然健在的得到珍视,那是幸运。若珍视是厚厚的油漆、坚固的水泥和亮得刺眼的琉璃瓦,那幸运便是大不幸了。尽管着上新装的历史滑稽可笑,偏偏,这类情形司空见惯。

村庄将随一个傩班的消逝而死去。

村庄再也没有人会跳傩了,随着那位叫方福寿的老艺人的辞世。一个人的老去,竟是庆源傩的老去,竟是一个傩班、一部乡村傩戏史的荡然无存!我甚至无从打听关于庆源傩的蛛丝马迹,尽管临溪人家的门前都建有街亭,街亭的长凳上坐着一拨拨闲人。

我在临溪而聚的村庄里寻找傩的踪影。我以为它的建筑、它的环境以及人们的眉目和神情,大概会与傩有着某种精神上的勾连。然而,回答我的,尽是茫然的眼睛。那一片茫然让我相信,一个傩班就是一座村庄。

村庄将随一位歌者的亡故而死去。

村庄养育了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乡间名角,他叫黄群林,天生一副好嗓子,假如每夜唱三小时,他能连唱十个夜晚不重复。我曾登门拜访他的歌声,不料半年之后,他仙逝于农历六月初六,带着那充满黄烟味的歌声。听说,在病重期间,他捐出七百元钱为家乡建桥,而自己却无钱治病,夺命的,竟然是区区气管炎!

六月初六,婆观节,杨泗晒袍日,百姓们则在这天晒衣物、晒宗谱、晒书画。山歌手该晒的当有歌本。然而,家人把歌本放在他身边,让他带走了……在我心里,这样的歌者就是一座村庄。

村庄有时会被村人整死。

村庄凭着一座始建于明末的祠堂戏台进入《中国戏楼》一书,那是一座典型的过路台,且保存完好。置于下厅的戏台与中厅、上厅,以天井分隔,布局在祠堂的四围高墙里,浑然一体。戏台装饰以彩绘最突出,取材多戏剧人物故事,色彩偏好青绿彩、土朱单彩等。戏台后台的屏风上,仍存有清末民初许多戏社、乐堂的名称。我曾在文章里写道:“就在我造访这座祠堂台之前,村人开会已毅然做出决定,要拆除它重建新的祠堂。也不知我等的力陈,能改变那个决定否。”

未能。决定掷地有声。当地干部无奈。该村的子弟、一位官员朋友也无奈。我告诉他《中国戏楼》的事情。最终,他告诉我的,还是被拆毁重建的事情。

村庄有时也会被村人气死。

村庄其貌不扬,却声名远播。它的山石有来历,草木有说法,建筑有故事。它的来历很传奇,说法很玄奥,故事很神秘。我常常去听故事,尽管,那是一个并不热情的村庄。

在屡次遭遇祠堂大门紧闭之后,随着游客中心等设施的完成,我亲睹了这样的场面—沿途村人无不对着游客、指着导游嘶声高喊:不要聽他们的!全是骗人的!

村庄可能死于盛大的节日。

村庄是民俗生长的沃野。老百姓尽情享受自己创造的生活文化,这才是民俗活态存在并稳定地传承发展的内在动力。多年来,我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田野上的元宵节。

有一年,却未能成行。本来选择去看两种民俗事相,都为当地群众所喜闻乐见,都是各个村庄自有队伍,都在正月里走村串户直至闹元宵。岂料,申遗之后,一个被养了起来,能看到的是集中部分艺人所作的专门表演,演一场要价千元;另一个,则被县里组织进城来大拜年了,正月初七上班那天,各支队伍会师在县城广场上。组织者是图热闹呢,还是怀揣维稳的心机?

村庄可能死于平凡的日子。

村庄颇像孤寡老人,独守着一个个凄清的日子,门前石阶上的青苔一直爬进目光里。它迅速老去,老去的速度超出想象。当我们面对老房子指出其古老所在时,就好像老人经不得心理暗示似的,转瞬之间那房子便垂垂老矣;

村莊要人养着。一旦人气流失,村庄便魂飞魄散。每当我再度造访一座村庄,哪怕距上次仅一二年,我也能发觉它新添的白发、皱纹和老年斑。不,它的衰老应当是一个骤减的过程,风蚀了去,虫蛀了去,霉腐了去,甚至抑郁而终。

……

—死去的村庄,死得多么轻易;村庄的死去,将会多么容易!

请原谅我的危言耸听。

危言同样采撷于田野。某一天,我动了念头,试图为重新出版的一套书更新配图,剔除原书中用傻瓜相机拍摄的古村落,并补拍部分照片。于是,开始了对村庄断断续续的重访。

十多年过去,越来越多的村庄挂上了“历史文化名村”“传统村落”“文物保护单位”的牌子,越来越多的干部群众有了保护意识,一些村庄的确被保护起来有的还被利用着;然而,除了已成为旅游景区的古村落,大多数村庄反而变得越来越凄清,哪怕挂了牌。

我在习惯过下元宵(农历二月初一)的一个市,走马观花,一天中领略到几种不同的苍凉—

甲村,杂姓混居的村庄,十多年前有几位退休回乡的老人呼吁各姓团结,共同为子孙保护古村。靠着他们持之以恒的努力,果然保全了古村,并终于赢得开发商的青睐。此时,村中却是关门闭户,不闻鸡犬之声,那般寂静不免叫人心生凄凉。

乙村,因大量使用大理石材的“玉祠”、千年罗汉松和一对古井而著名,十多年后再见,村外田园改观,环村水系被破坏,周边环境与村巷里脏而又乱,罗汉松置身于脏乱之中也就不起眼了,更有窃贼频频光顾祠堂,村人对现状的漠然态度令人生疑,想来便有几分悲凉。

丙村,村民几乎都搬进紧挨着老村盘的新屋中去了,老村盘上一片颇有规模的古建筑完好保存,这种格局显然有留待日后开发的意图,然而,古村了无生气,像遭到遗弃一般,给人的是荒凉之感。

丁村,在我看来保护和利用算是做得好的。可是,下元宵这天,政府为了在本地三个国字号的古村落里统筹举办旅游文化节,把丁村的民俗表演队伍调往别处。我来回路过丁村,只见节日的丁村冷冷清清,与周边村庄道路车水马龙、家家宾客盈门的情景形成强烈反差,丁村的生活秩序、节奏、氛围非但没有得到尊重,反而被随意干预,以致其失去了该享受的节日。

村庄或者面对着为拆迁而步步紧逼的推土机,或者面对着为开发而隆隆作业的搅拌机。我重访的古村落有不少容颜已改,甚至面目全非。有的地方为美丽乡村,向徽派建筑看齐,把传统的青砖墙体一律刷白,有的还戴帽,或者在山墙上勾勒奇怪的线条、几何图形—这是地方政府干的;有的村庄建设得像园林式的休闲场所,或者开发得像都市里某一条商业文化街—这是开发商干的;不少颇有价值的古建筑被粗暴拆毁,或任性重建、重修,还有在古建筑群中随意建造新房的,等等—这些是老百姓干的。

本来比傻瓜机先进得多的数码相机,拍出来的照片却未必比老照片更好,不少照片“死”了、假了、乱了、脏了、空了,失去了古村落的本真,失去了江南乡村应有的生气、灵气、秀气、烟火气。

我把多年积累、采自各地的图片堆砌在这里。我把此书想象为一座巨大的古旧材料市场。听说,有人从废旧木材市场上淘到了煌煌气派的古宅,淘出了被解构的古村。而我则希望读者凭着其中的图片,可以通过想象拼贴出这样的村庄—它是儒雅的,也是凡俗的;它是神圣的,也是神秘的;它是宁馨的,也是浪漫的;它是精美的,也是朴素的;它是古老的,也是新奇的……

—就像古人建造村庄一样。把思想写在砖墙上,把心愿刻在梁柱上,把丰富复杂的情感布局在生老病死却香火不断的空间里……

《田野》后记

行走于田野,作业于田野,这些文字本来就是生长在田野上的某些植物,譬如水稻、南荻、紫云英,毛楂、樟树、马尾松,那么,索性将此书命名为《田野》吧。

我眼前的田野是民俗大地。欢娱的场景,连接着辟邪纳吉的共同心理;淳朴的乡俗,浸润着富足安康的民间理想。山野间的乐声舞姿,滋养着凝聚人心的精神;戏台上的古韵雅调,繁育着教化后代的力量……不由地为之感染,我感慨道:“看来,结识一方土地,需要抵达它的节日,抵达它的内心,抵达乡村每个盛大典仪的现场。庄严的神情,是探问它的来路的方向标;欢乐的氛围,是了解它的性格的说明书。”

我笔端的田野是信仰大地。差不多有二十年了,古村落用许多由神圣性和神秘性构成魅力的故事,吸引我步步深入其间。我以为,古村落虽是人们生活起居的窠巢,却堆砌着驳杂的民间信仰和崇拜,铺筑着传统文化孕育出来的精神追求和人格理想。所以,我的写作沉醉于村落文化题材,自然地为之感动。我感慨道:面临失去农耕文化土壤的巨大危机,一些古村落之能够保存至今,一些民俗仍能鲜活地生长至今,其根本原因在于,老百姓依然延续着传统生活方式,依然秉持着包括宗族意识、风水观念和俗神崇拜在内的传统民间观念。一句话,就是依然有信仰的力量在支撑着。

我心中的田野是美人大地。正如山明水秀的膏腴之地,恍若打动天下人心的天仙。古村落令人神往,是人类的精神家园,无疑地,也是珍藏中华美学精神的富矿。古村落形象表达了中华美学精神的要义,即道法自然、天人合一的审美价值观,生动演绎了既入世又出世的人间情怀和优雅、诗意的生存格调,充分展示了中华美学精神的营造意象与追求意境的艺术表征。为了探访大地美人,二十年来,我兴致勃勃地去过四百多座村庄。我曾经动情地写道:“是时间把村庄造化为山水田园间不可或缺的景物,成为山水之精神,田园之魂魄”;“村庄的建筑仿佛就是一种述说,一种饱含沧桑感的历史叙事”;“随着现实生活的日趋表面化、肤浅化和内在价值的丧失,浸透砖木的历史也许能给我们越来越多的温馨抚慰。”然而,俏立千百年的美人忽然就华落色衰、垂垂老矣,忍不住为之感伤。我感慨道:传统村落文化消亡或被改造的速度和力度都是难以想象的,“想当年,强大的政治力量辅以极端的手段,也不过是像炼山一样,虽为焦土,根脉犹存。而现在,树蔸连同须根都被大面积地翻刨出来。只有少数地区和一些古村落,尚替我们留存着乡村社会的遗迹”。

我的这类写作最初的动机是为了—记住。然而,当江南的雨也被改变了形象、性格之后,当健忘成为时代症之后,谁还能记得住,谁愿意去记住,谁愿意被记住?

那么,为了凭吊吧,就像我在本书末尾凭吊一棵蹊跷死去的马尾松那样。

[作者单位:江西省文联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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